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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傻爷

姬仁说,蔺爷傻。
锁阳镇槽子沿村分地那年,蔺爷已半百,寡居,他竟然不要地,却手戳着河滩的一湾芦苇地,非要它。姬仁说,爷啊,地产粮,芦苇能吃?蔺爷执拗,红手印摁在纸上,铁板钉钉子,就要芦苇滩。秋天,他去芦苇滩,一个人割芦苇,然后在小广场上码上整摞整摞的芦苇草。他不养驴,也不养羊,更不养猪,要草干啥呢?蹊跷。
在大家为秋收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喝罐罐茶,编苇席,整片整片的,编好的,卷起来,一捆一捆,立在墙角,而地上正撒开一张大网,他的手不停来回穿梭,芦苇束窜来窜去。
原来在锁阳镇,天不常下雨,人家屋顶上全不铺瓦,在苇席上抹一层带麦衣的黄泥就行了,而苇席是家家盖院修房的必需品。
姬仁说,蔺爷不傻啊!
附近谁家芦苇最多,当然是蔺爷家,谁编苇席的手艺最好,当然也是蔺爷。别人编的席小,薄,还贵,蔺爷厚道,席大且厚,还便宜。村人帮蔺爷割芦苇,蔺爷编席,一半卖钱,一半留村里堵坝用。要是有谁家没钱,蔺爷说,先拿上用吧,修房要紧,秋上有钱了再给,或者帮他割两天芦苇得了。谁都知道,他资助着几个穷娃上学。
姬仁处处放风说,蔺爷自己粗茶淡饭,胡讲究,对别人倒穷大方,真傻。
姬仁的几个儿子都在外地做生意,仗着有几个臭钱儿,财大气粗,觉得自己是村上头梢人家,对村里哪个都瞧不上,想说谁就说谁,蔺爷常挂在他嘴边。这一年,他家要翻新房子,旧房推倒,修一排砖瓦房,一砖到顶,比乡老爷办公的房子都阔气,眼看就要封顶了。
他理直气壮地开车来到蔺爷家,要拉苇席。
八十卷,他全要了,只有他才有能力一次性要这么多。
不卖!
不卖?
不卖!
价钱翻倍?
不卖!
姬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蔺爷你不卖?哪有生意放着不做的理儿?八十卷,连窝端啊,怎么不卖?
留给村上堵坝用哩。
价钱再翻倍,一张一百块,八千元哪,卖不?
不卖!
没买上苇席,姬仁骂骂咧咧。傻了,真的傻了,一张破席一百元都不卖,疯了。
姬仁每路过蔺爷家门,就望着那些高高地立在大院里的席子骂蔺爷,傻。
春上的一个夜晚,全村人还在睡梦当中。天空中突然咔擦几声,暴雨像筛子一样泼到了槽子沿大地上。
水坝一寸寸地长涨,要不了多久,整个槽子沿村将淹没于水涝里。
风声,雨声,哭喊声,一片片,迷蒙于夜里。
水坝轰然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洪水奔泻而下,如同猛兽下山,势不可挡。站在高处大雨中的人们,眼看着家没了,眼泪往心里泅。一家一家站成堆儿,查还有谁没出来。
姬仁拉着哭腔跑来叫:“我爹还没来呢!还在家呢!”
有人说:“还有蔺爷。”
大家互相拉着手,在齐腰的水里摸着向前走,水太猛了,稍不留神,就会被水掀翻。
“蔺爷——”
蔺爷家的房子已经倒了,咋喊都没有蔺爷的声气。
大家继续向前摸去,再远一点就是姬仁的家了。
“爹——”
“蔺爷——”
大家一齐喊。
水都齐脖子了,再不敢往前走了,只好大声喊。
“我在这呢!”
大家听到了蔺爷的声音。
“哪儿?”
“歪脖子柳树下!姬爷在树杈上,我在树跟下撑着他!”
姬仁的手电筒照过去,那两棵百年不倒的歪脖子树立在那儿,蔺爷站在几捆漂在水里的苇席上,身子紧紧地贴在树杆上,而肩膀上站着的他爹正往上趴。
“爹——蔺爷——你们好着没?”
“好着呢!快,想办法拉我们出去!”蔺爷说。
大家把那些被水冲过来的蔺爷编织的苇席卷串起来,以苇席为桥,他们得救了。
第二天早晨,红红的太阳,很平静,仿佛昨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救援队都已歇缓下来,槽子沿村一片狼藉。
姬仁陪在爹和蔺爷的病房边,泪如雨下。
“家没了?”姬仁道。
“人在就好!……蔺爷,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你救我,我早走了!”转头给姬仁说,“是你蔺爷救了我,他就是我们家的恩人,你要替我报恩啊!”
姬仁望着蔺爷,说:“蔺爷……以后让我……”
蔺爷说:“你爹和我年龄相仿,辈分差一辈,他因救我瘸了腿,所以一发水,我就想到他……人啊,咋活着都行,钱财是小,良心是大!”
姬仁低下了头。司机随笔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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