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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珥湖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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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当年为何选择去湛江工作,也许是因为看电影《麦兜》,觉得“蓝天白云,椰林树影”很美,也许是因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也许没那么浪漫,只是因为找工作太不着急,最后只好去湛江。
去湛江面试,虽然坐了三十几个小时火车,但一出湛江火车站,看见几乎贴面而来的白云一大朵一大朵吻在草、树和屋顶上,闻着咸涩的海风,就感觉很好,很想停留下来。
后来果然就在这里教书了,日日看着种种常绿的植物在热风中生长,好像时间在疯狂繁殖却又被炎日收去,只等明天重头再来。可是,明天来了,明天是一样的,高高的大王椰仍然漂亮而不留树影,羊蹄甲不论紫、白仍然纷纷满树,细叶榕阔叶榕橡胶榕仍然借风梳着繁茂的胡子,凤凰木和芭蕉也仍然翠翠叠叠……没有什么是不一样的,木瓜树和菠萝蜜树也不再令人感到惊奇,桉树的气味早已习惯,芒果的香味也早已习惯……被炎日收去的时间,像是大坝溃决后的水,轰隆隆淹没周围。
因为时间实在多余,我在玛珥湖、火山峡谷、海岛探险之余,浸泡在热腾腾的图书馆里翻书,翻了很不少当代文学作品,囫囵吞枣之后献给选我课的学生。彼时我的老师听闻之后,称我为拾垃圾者;一不小心进入法国贵族的斯得格尔摩综合症患者波德莱尔的笔下,我有点惶恐。但有些学生却是欢乐的,他们大概有非常出色的回收能力,不管我拾来什么垃圾,他们总能转化成有机肥料。他们有时还教我雷州半岛的歌谣和油条就咖啡的生活,令我大开眼界。我得庆幸,他们没有给我多少机会污染环境;我曾经担心有学生也跟着我出来拾垃圾,后来发现他们总是别有选择,该当官当官,该做生意做生意。很显然,不是所有谬种都有机会流传,我很满意。
因为时间太冗长多余,在湛江会更期待变化,才不愿意“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一切都快点结束吧。一场台风是令人欣慰的,牛蛙会大声接管整个天地,直钻进你午夜的梦里。一场连续不断的冬雨也是令人高兴的,虽然雨声里是不变的绿色和寂寞,但总算告别了炎热的太阳。那时候,你才会明白,不要问什么永远有多远,没有永远才最重要。
我有时厌倦那仿佛要从身上爬过的白云了,就像厌倦拖着细长的尾巴在路边爬过的蜥蜴一样,便是凌霄花、木棉花、含羞草也令人提不起兴致。在大叶紫薇和加拿利海枣树下,太阳的影子无处不在,学生们的热情也在阴影中流淌,我就在那样的时刻惶惑:一些写在纸上的理想正成为现实,一切反而变得虚幻,该如何承当学生们的奖慕?
也许是时候离开了。北方固然不是什么人歌中瞎唱的圣地,这长夏的湛江也不能带给我真正的安慰。所谓“蓝天白云,椰林树影”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也只不过是未曾出门远行时的幻想,可以到此一游,却不可终老。我自知我的薄情,甚至要超过名满江湖的吉卜赛,也不能留下丝毫的赞语给曾经涉足的土地,这是一种虚无吧。
去年曾经写过几句,好像空荡荡的情绪中多少有点什么,那就抄在这里吧——

九月九日忆昔年在广东海洋大学登高

多少年海风吹?山
比秋高,爬山的爬上了太阳,
芦苇花白,老父亲何在?
这里没有九月菊,同事也是
路旁的含羞草,也是芭蕉,
敞开了羞涩,上山
拿一把工会发放的伞,
下山,下山爱满山的甘蔗。
有的人恨着爱情,远方
不可思议,有的人
是蜻蜓点水,生产小框框,
框外玛珥湖空荡荡,
有人心里一荡——
一大群人,二十多岁年纪,
幻想海边二十一世纪的夕阳。

谨以此文献给我在湛江遇到的学生。那时候,我曾遇见你们少年天真,也许曾触碰你们并不隐秘的角落。

关于作者: 小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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