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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来的媳妇(六十三)

晓兰给自己的任务是每天必须织二两毛线,那就是说这件成年人的毛衣至少要十天才能织完,还打算给儿子织一件开衫,万一二柱不让她把孩子带走,她怎么也要给小杰织一件毛衣。其实晓兰想的还有很多很多,她还想给公公,婆婆,每人都织一件。趁现在农闲时间,能织多少织多少吧,无论怎么分配,二柱的这一件一定是首先要完成的。于是这个善良的外来媳妇开始没日没夜的编织毛衣,有时自己的一根头发掉下来,她就顺便织进毛衣里,眼前无数次的幻想,这件深灰色的“情侣针”的毛衣穿在丈夫的身上该是什么样子,最下面的上下针织好,她就开始设计领口,感觉丈夫的脖子有点短,还是织成“鸡心领”吧,其实这个花型还是双圆领好看。她一遍一遍的推敲着,琢磨着,从没有轻易停下手里的活,她是倾注了自己全部的心力在打着这件毛衣,可能,再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如此上心了。司机随笔的图片
晓兰的左手二拇指的指肚被磁疗毛衣针戳出了一个小洞,有时不注意毛衣针的针头戳进去都是钻心的疼,她就用一块轻软的布包住手指的那个部位,不知疲倦的织啊织,晚上睡觉的时候放下毛衣,两个肩膀都像被卸掉了一样,那么乏那么疼,但是第二天起来,忙完家务,抱起没织好的毛衣在怀里,又似乎什么都忘了,那种专注和神情常常把她自己感动的热泪盈眶,但是感动不感动得了其他人,她不知道。
她又看到阿明来走娘家了,身材已经明显走了样,俗话说,四个月离娘身,胎儿四个月以后渐渐开始显怀,从后面看过去,阿明的腰明显的变粗了,腰肢也没有那么灵活,显得僵硬了许多。王彩娥又开始变得趾高气昂,头似乎能昂到天上去。只要阿明一来,必是每到逢集就带着女儿去街上,回来青瓜李枣成篮子的往家拎,两个嫂子也渐渐没了话,大人孩子一起享受着家有孕妇的待遇。
但唯独不见陈斌来,按理说,十天三个集,这阿明走了娘年,陈斌一个人在家,妻子又怀了孕,应该是对岳母家常来常往的,可是,一连几天,晓兰只看到阿明一只手按住腰,另一只手捧着孕肚,在王彩娥家门口晃来晃去,阿明就搬个凳子一天到晚的坐在门西旁认认真真的织毛衣,貌似井水不犯河水,却是两个人心里都是万马奔腾。
二柱拉开门向西面瞟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抽出一根烟,先是夹在自己的耳朵上,然后再拿下来,放在手心磕两下,然后再夹到耳朵上,或者靠近晓兰身边,蹲下来,一句话也不说,把烟点上,慢条斯理的抽着,悠闲的吐着烟圈,抬起头看着天空,迷瞪着眼,似乎一切都是迷离的,给人一种分外享受的感觉。晓兰看在眼里,什么都不说,自顾自的织着毛衣,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发生在外星球,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一样。两个人各怀心事,谁都不说!
“今天逢集吧?”二柱不知问谁,随口说了一句。
“几了今天?”晓兰看着晃动的阿明,又瞅瞅二柱,轻描淡写的反问了一句。
“不知道。”二柱说着站起来进屋了,晓兰停了一下手头的活,看着二柱的背影,又问:“你今天有没有事?”
“有没有事,看你安排了。你说我有事我就有事,你说我没事我就没事。”二柱的话酸溜溜的,晓兰一听就想生气。
“你这话什么意思?”晓兰站起身追上丈夫,有点生气的问道。
“我什么意思?咱家现在你还不是总管吗?天天坐在门口,把门的一样,有啥事筛子眼也没有你仔细?”二柱进到院子里把一条三条腿的小板凳用力的踢向一边,又把手里的刚刚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狠狠的踏上一脚。
“你是怎么了?有话直说……”晓兰看着丈夫的样子,想想自己戳出了洞来的手,难过的语调带着一丝哽咽。
“我能有啥话要说,心里没有病,不要怕吃凉烧饼,问问你自己!”
“我,我问过我自己了,我心里真的没有病,也不怕吃凉烧饼,你有话直接说,我连半夜鬼敲门都不怕。”晓兰真想把怀里抱着的毛衣扔出去,又万分舍不得。迟疑了一会,反而抱的更紧了。
“二柱,你变了,你和一年前我走之前完全变了一个人,你有什么事跟我直接说吧,要死让我死个明白,不要让我不明不白?”晓兰说着就哭了,她不怕吃苦不怕受累,最怕的是受委屈,此刻,她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却无能为力。
“你想多了,……”二柱不耐烦的回到屋里,随手把门“咣当”一声关上了。晓兰站在门口,恍然不知所措,久久的站立着,无所适从!
“兰儿,可在家?”怔怔的站着的晓兰听到有人叫她兰儿,就知道是干娘来了。她连忙迎出来,真想大哭一场。
“你可听说吗?街上剃头的巧云今天没了?……”就见老村长老婆,晓兰的干娘手里挽着一个竹篮子,急匆匆的向院子里的晓兰走过来,然后拉着晓兰闪到一边,害怕别人听到似的更加小声的说:“那丫头听说怀了孩子,羞的,羞死了……”
其实晓兰刚想问干娘,巧云去哪了。现在听到一个“死”字,禁不住浑身抖了一下。
“咋回事?她去哪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晓兰急切的问道。
“憨丫头,还有比生死更大的事吗?人都死了……”老村长夫人看着晓兰惊恐万状的样子,走过来用手抚着晓兰的头发,压低声音,但却有力的说道。
“怎么走的……”晓兰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惊的怀里抱着的毛衣差点掉到地上。
“上吊,昨天才出的嫁……”
“那是为啥呢?”
“这还用问吗,不想结这个婚,家里逼的。”
晓兰此刻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巧云的样子。那么忧郁,清秀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这件事情让她感觉实在是太突然了。
“这巧云姑娘的聘礼是我们这一片最多的,巧云上面有两个双胞胎哥哥,一个先天性小脑萎缩,憨子,另一个神经病,一时好,一时坏,好的时候跟正常的孩子一样,坏的时候就跟犯羊羔疯,往地上一躺,死了一样。这巧云从小父母就当摇钱树来养的,目的就是长大赚上一笔钱……”村长夫人还要滔滔不绝的说着,忽然屋里的门开了,二柱走了出来,面无表情。
二柱看着媳妇的干娘,话都没说,绕过晓兰,径直走了出去。
“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连我都不理了?”老村长夫人的眼睛随着二柱的身影一直转到二柱彻底离开家,才又缓过神来,看着晓兰悠悠地说: 孩子,这是怎么了?你们两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你就给我说说巧云的事吧。”晓兰低下头,不敢正视干娘的眼睛。
“听说这巧云嫁过去的时候,就有了身孕。你也知道,在我们农村,不结婚就怀孕是多大的丑闻,问题是,她自己还死活不说孩子是谁的。丰收都没亲自来接她,最后关键是,临走还挨了一顿打,她两个憨哥哥每人抽了他一鞭子。上车的时候,爹娘都没出来送送她。伞都没有人给她打……这孩子就是擦一把抹一把走的,临上车回头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这第二天该回门,她爹请了村里几个有头有脸的人,没想到女儿没回来,来的是丰收家请来报信的人。巧云上吊死了……”晓兰看着干娘一张一合的嘴唇,蹦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足以让她身上起一层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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