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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道

“今年冬天怎么这么冷呀,真要受不了了。”经常听年轻的同事,把头缩到羽绒服的宽大毛领里一边哆嗦着一边说。我想给她们说,我经历过比这冷很多的冬天,想了想又没说,因为我说的那些,她们根本不知道,那时她们大都还没有出生。

司机随笔的图片 第1张

那时候的冬天河里是可以玩任何游戏的,踢毽子,跳绳,打老瓦……我们实在找不到好玩的东西了,就把家里的平板车拉到河里去,一个人拉着,几个人坐着,“扑通”一声拉车人摔了个四仰八叉,坐车的人笑的前仰后合,笑着笑着,那板车就借着惯性没有目标的在河床上滑着,越滑越快,轮子非要缠到岸边的草上才能停下来。车上的人早已经不笑了,一个个鼓着腮帮子,不知就了多大的劲,眼睛一个个圆睁着,瞅着可有什么可手的能扒拉一把,要是什么都没有,那就闭眼等着听天由命,什么时候停下来也就随他去了,常常是人仰车翻,咣当一声,车把别到冰块上,磕出来一个雪白的印子,但那冰依然是坚不可摧,丝毫不用担心会殃及四周……那冬的味道呀,就在河床上。

那时的雪人都是可以给我们看家护院一个冬天的,哪家门口没有几个各种姿势的雪人在那里连天加夜地忙碌呀,还要被孩子们变着花样地打扮,隔三差五地给他们化个妆,用红纸给她们涂个口红,用锅底灰给她们画个眉毛,我还喜欢趁哥哥们不注意,把他们的衣服裤子拿给雪人穿上,帽子拿给雪人戴在头上,隔两天就换一件,他们只要找不到衣服就去雪人身上扒拉。有一次我甚至把母亲的大襟棉袄和父亲的大腰裤子拿去给雪人穿了。那一顿打呀,现在想来也还无怨无悔,而且还很怀念。有人打好呀,有人打,也就有人疼呗……那冬的味道呀,就在雪人的衣服上。

司机随笔的图片 第2张

真正冷起来,一天是就吃两顿饭的,母亲躺在床上总是不愿意起来做饭,也难怪,要是起来了,那凉席子的被窝不知啥时候还能捂热。于是我们几个就坐在还不算黑透的屋里,外面是不能再去了,穿进来的鞋子走着走着就冻上了,根本脱不掉,只好把火生起来,一边照着明一边烤着鞋子,那从鞋壳里掏出来的脚往火上一放,瞬间就是一股白白的蒸汽,又臭又凉。脚是冻得木了吧,半天都不从火堆上移开,直到听见“嗤啦”一声响,然后母亲的鞋底就扔过来了,才发现裤脚被烧了一个洞,“刺刺”地冒着白烟。鞋子靠在火塘边烤着,一家人面面相觑着,父亲去厨房锅门的柴草堆里掏几个红薯过来,母亲下床再从木箱子里捧出一大捧花生,然后转身就又把木箱子锁上。我们把红薯和花生埋在烧过的碳灰下面,不大一会,火塘里就渐渐有了烧熟的花生的香味和甜丝丝的烤红薯甜香味。围火而坐的几个人,个个吃成了黑嘴巴,你看我我看你,相互取笑,那笑声在那个饿着肚子的冬夜里异常温暖和响亮。

司机随笔的图片 第3张

因为晚上基本不做饭,早晨就是红薯稀饭加上红薯死面饼,在现在看来,是顶不像样的早餐,但那时几乎所有家庭的早饭都是千篇一律的,你很难找到谁家吃的和这不一样。偶尔遇到赶早拾粪的到了谁家不远处,让上一句:“在这吃吧。”那人的回答就会是:“还不都是一样的饭吗?”因为早饭没好的吃,晚上又不做饭,所以一天里面的中午饭就该是最有仪式感的,我就盼着家里来亲戚,可是那冰天雪地的也真没有亲戚来。我们家的午饭桌上,出现最多的就数萝卜丸子汤了。你可不要想萝卜丸子就是现在我们吃的那样的放在油锅炸的了,此萝卜丸绝非彼萝卜丸。我今晚就凭着记忆自己做了一次那个年代的萝卜丸子。

今晚一个朋友的孩子新婚在我们学校请客,通知我去,不去,我要回家做萝卜丸子去。下班路上经过超市,一块五毛钱买了一个胖胖的大红萝卜,到家才三点多,我已经迫不及待了,马上动手做。萝卜擦成丝,少放一点盐把水打出来,吃饭用的汤勺,三汤匙面粉,葱姜南德放进去搅拌均匀,油烧六成热(油不要多,多了就成油炸的了,就没有那个年代的味了),抓起一小块萝卜面,用手沾上水上下拍几下,大概四五张纸的厚度,放进油锅,小火,等几个都放进锅里再开中火,这样不会先做的糊了,后做的还不熟,煎至两面金黄,盛出备用。

司机随笔的图片 第4张

切两个白菜连帮带叶,把白菜帮先炒炒再放白菜叶,炒出水,加生抽,再炒,加水,加粉丝,水不多,没过粉丝就可。烧水的时候,把刚才煎好的萝卜丸子切成小块备用。

 

水开之后煮两分钟白菜粉丝,再把萝卜丸子开水下锅,再烧开,加进鸡精蒜苗和自己做的辣椒油,我的天,再好的酒席都赶不上这个美味。

 

一个人吃着,默默的吃着,渐渐的像是吃出了岁月的味道,在那些个这样的冷的伸不出手的严寒里,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着这样的一顿佳肴,锅里的火还没有完全灭,吃到最后,一家人都吃到饱,锅里剩的饭也还是滚烫的,饭是热的,心是暖的,纵是屋外有再大的风雪,屋里也是热腾腾的,我们不管晚上还做不做饭,这顿饭我们是当饱了吃的满满一肚子,当时就觉得,这一顿饱饭好像就能管一辈子不饿一样,那么那么的幸福和满足。吃饱了,随身往后面的破门上一靠,手来回打旋地抚摸着快要撑破了的肚子,怕是神仙也不过如此了吧……那冬的味道呀,就是萝卜丸子汤!

 

做的米饭我忘了吃,一直把锅里的萝卜丸子汤吃个底朝天,吃了几碗,我忘了,等我有了“肚儿圆”的感觉,恍惚中又似乎看到了母亲扔过来的鞋底,那种孩提时代吃饱饭就摸肚子的动作已经不做很多年,那时因为,早就已经不需要给一顿饱饭这么郑重的仪式,这些司空见惯的一日三餐,哪一顿于那个时代不是过年?还会有谁去在意?

我在这锅萝卜丸子汤里,吃到了母亲做的饭味,也把那时扑面而来的风雪吃到了嘴里。不知从第几碗起,饭就不热了。不热的饭吃到肚子里是作怪的,怪作在胃里,无言的情绪却作在脸上,倘若此刻,我还有一个亲人,那时和我坐在一起吃饭的任何一个人,还能在我身边……最后一口我吃不下去了,下意识的把手放在了肚子上。

母亲,您的鞋底尽管朝我扔来吧!

关于作者: 小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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