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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日记(三十八)

晓兰的学校在一个半山坡上,距离晓兰的家大约有两公里。学校是老村委会的房子,后来村委会为了方便接待上级领导视察工作,搬到了山坡下的四岔路口,房子尽管破了一点,到底是公家的建筑,瘦死骆驼比马大,修整之后,比老百姓的民房还是气派的多。

学校大门到坡下的平地,大约有五十个左右的台阶,分成三个部分下去的,晓兰每天第一个到校,最后一个离校,无论是迎孩子还是送孩子,必定是站在台阶的最下面。从第一个孩子跨上台阶到最后一个孩子垮下台阶,这中间都是晓兰的工作时间。中午还要赶回去给爸爸和弟妹们烧饭,晓兰上班途中,会在脑海里安排好半天的工作和课程安排,这样到学校以后就不会手忙脚乱,慌慌张张,下班途中,就集中精力想远在几千里之外的丈夫和孩子,幸福的笑容和思念的泪水都洒在这条不足一米的山间小道上,这条山间小道见证了这个山里姑娘美好的心灵和坚强的意志。司机随笔的图片

十月过了,村里给晓兰安排的新老师终于来了。
“晓兰,你出来一下。”村支书站在教室外面对正在上课的晓兰招手喊道。
“孩子们,先对照老师黑板上的字,自己写几遍,我一会回来检查。”晓兰又安排一个年龄稍大一点的孩子,帮忙维持班级纪律,走了出来。

“晓兰,这是给你安排过来帮你的新老师,郑东郑老师,你们年龄应该差不多,初中毕业,当了几年兵,九月份才退伍回来,你看,你们怎么安排课程,我就不操心了。”老支书说着就走了,本来也没有办公室,屋里都是孩子,晓兰的办公室就在教室后面。

“你好。欢迎”晓兰伸出手去。
“您好,请多指教!”小伙子高高瘦瘦,皮肤不似这里人的肤色那么黑,可能是在部队几年的原因。精精神神,干净利落,白色的衬衫平平整整扎在蓝色的西裤里面,黑色皮鞋。这身装束着实惊艳到了晓兰,她似乎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得体的着装。

“你数学吧,我语文,另外体育,你也带着吧,我再把音乐,美术带了,这样我们两个人就好多了。”晓兰和郑东一起走进教室,晓兰心里有一点担忧,担心郑东看到山里孩子的不修着装会看不惯,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个帅气的大男孩没有她想象的那样不违和,反而比她想象的还要平易近人。

“同学们,你们的新老师来了,大家以后喊新老师叫郑老师,郑老师教你们数学和体育,同学们,拍拍你们的小手,欢迎郑老师!”晓兰走上讲台,面带笑容,对她的学生们大声说。
晓兰说完,对站在门边上的郑东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郑东笔挺的脚步走上讲台,右手举起放在眉梢处,俏皮的对全班孩子和晓兰站了一个军姿,又敬了一个军礼。

这个动作逗笑了晓兰,却吓坏了孩子。这些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孩子一下子从板凳上滑下来,坐到了地上,其他的孩子也是圆睁着惊恐的大眼睛,盯着讲台看,眼神躲躲闪闪,表情懵懂害怕兼而有之。晓兰看着孩子们的娇憨样,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郑东也乐的笑弯了腰,胆大的孩子跟着笑了两声,转脸看到其他孩子并没有笑,又匆忙把笑容收了起来,遗留一部分在脸上的不自然的笑容,就像偷了人家的东西,被抓个正着,想把偷来的东西再藏起来一样,总之各种尴尬,不自然。但这是山里孩子最真实的样子,晓兰笑着笑着忽然不笑了,她在孩子的脸上读到了他们的权利,同时也读到了自己的责任。

郑东是一个很好的帮手,第二天就从家里扛来了一根细长的木棍,和晓兰一起把五星红旗在校园的高台上升了起来。晓兰和郑东站在国旗下,教会孩子们唱《国歌》,孩子们稚嫩的声音渐渐变得嘹亮,两位老师的声音渐渐变得高亢,当地的村民听到歌声,也会伸着头向校园里面看,这为这所山里的幼儿园增添了一份肃穆和庄重!

郑东从家里带来一把吉他,这对晓兰和所有的孩子来说,可都是新鲜的玩意儿,下课了,孩子们围着郑东,让郑老师表演吉他演奏,就见郑东熟练的把吉他斜跨在胸前,瞬间一首流利的曲子从郑东的指间飘出来,有时晓兰也会用电子琴给郑东的吉他伴音,他们合作最多的是齐秦的《大约在冬季》。郑东一边弹一边唱,略带沙哑的声音,无端的让晓兰觉得有一种让人动心着迷的沧桑感,郑东唱的太投入了,手动,脚动,眼却不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歌唱中。晓兰怎么都觉得郑东虽然年龄不大,却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一个周末,教办室开会,晓兰和郑东约好一起从学校走,刚好顺路,十几里的山路,两个人如果结伴走,说话聊天也不会觉得路有多长。晓兰到的时候,郑东没来,眼看再不走,就要迟到了,晓兰正要锁大门,听到山下有人吵闹的声音传来,仔细一听,是女人的声音。接着就看到郑东慌慌张张的跑上来:
“万老师,快走。”郑东累的大声喘着粗气,对晓兰挥了挥手,指着去镇教办室的路。

“郑东,你给我回来,你今天说好跟我一起回娘家的,又想跑……”晓兰知道又是郑东老婆宋问闹来了。以前来闹过两次,其中一次把他们几个月的孩子直接放在讲台上转脸就走了,郑东没办法,只好跟晓兰请了假,跟老婆回去了。

宋问的父亲是镇供电所所长,按说,在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宋问也算富二代了,他和郑东是初中同学,也没听说她和郑东上学期间谈恋爱的事,就知道郑东当兵走后,宋问就不顾一切的搬去郑东家住了,郑东上面三个哥哥,临到他长大的时候,微薄的家底早已经被三个哥哥分了个精光。除却三间破草房,再无所有。

郑东父母觉得自己家这么寒酸,人家放着大小姐不做,愿意不图任何的跟着儿子,已经是感恩不尽,自然对这个没过门的媳妇是宠爱有加,宋问刚开始的时候还好,知道帮忙做个饭,时间长了,慢慢就犯了公主病,过起了“饭来张口,水来湿手”的少奶奶日子。郑东的父母敢怒不敢言,就托人给在部队的儿子写信,没想到儿子回信说自己竟压根不喜欢她,一直是宋问死缠烂打,一厢情愿!

宋问长得不丑,就是脸黑,人高马大,彪悍的像一头牛,郑东和她比起来,倒更像一个女人,每每被老婆骂的狗血喷头,都是一副期期艾艾,楚楚可怜的相,父母看不下去,想替儿子说两句,马上宋问“一腿扫全家”。为此,郑东没少被几个哥哥挤兑,几个哥哥也就是在弟弟面前耍本事,来到宋问面前,也是一个个大气不敢出。郑东和宋问结婚是在郑东退伍前的一次探亲,听说宋问嫁过来的时候,郑东家几间破屋被宋问的嫁妆装的满满的,可给郑东家长了脸,村民们见到郑东母亲总是说:“你这香可算是烧到香炉里去了。”

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慢慢让郑东一家尝到了苦头,尤其郑东,哪还有一点男人的尊严。去晓兰的幼儿园当老师就是为了逃避宋问让他去镇上过日子的。宋问只有一个哥哥,兄妹两个。哥哥被父亲安排去下面一个村里当电工,本意是想镀镀金,回来再安排到供电所的,没想到,一个雨天,因为受潮村里变压器跳闸,他去抢修,被电打死了。宋问的父亲看到女婿也退伍回来了,各方面条件也都符合去供电所的条件,就让女儿带话让郑东去他家过日子,顺便做个上门女婿,这些看起来都是好事,可有一个条件惹恼了郑东,那就是他和宋问的孩子必须改名宋爵。这个是郑东不能接受的,矛盾由此而生,宋问不依不饶的闹,不让郑东工作,就到了这个地步。

晓兰感觉自己看郑东不会看错,这个故事在他们这个二十来岁的年龄段发生,也算婚姻的开头不大美丽。这以后的路还长着,啥时候是个头呢?晓兰和郑东一前一后向教办室走去。
“万老师,我都觉得活着没有意思。”郑东的声音带着一种幽怨,晓兰听的都想打冷颤。这才多大,人生才刚开始,就想到了这个,太不可思议了。

“别胡思乱想,过几年大一点就好了。”晓兰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郑东,这个年轻的同事让她觉得倒像自己的弟弟一样,其实,晓兰按照乡亲之间的辈序,郑东长晓兰一辈,是要喊郑东叔叔的。因为在学校工作,再小的地方也是单位,所以郑东坚决不让晓兰喊他叔,他也一直喊晓兰万老师。

这个弟弟和自己的亲弟弟还是不同的,亲弟弟自己生气的时候可以吵可以骂,这个绝对不可以。晓兰有时想到二柱,觉得二柱尽管比自己大五岁,但是自己却是一直当二柱是弟弟来疼,什么活只要自己能做都不舍得让二柱做,但是自己可以在二柱面前撒撒娇,偶尔耍点小脾气,找点存在感,她是不用考虑二柱给不给的!可是眼前的这个“叔叔弟”,不一样,和自己的亲弟弟,和二柱都不一样。这种当做弟弟的感觉是只能放在心里,绝不能也无论如何表达不出来的,不能吵闹,不能求宠,哪怕自己偶尔因为体谅他,帮他做了应该他做的工作,也要装作完全无意,绝没有刻意为之的嫌疑才行!

“万老师,你不想你孩子吗?”郑东提到孩子,眼神里慢慢有了一丝暖意。看着前面的路,机械的迈着步子,极其温柔的说。

“想,怎能不想,这两年把这里的适龄儿童都送小学去,弟妹们也大了,我就回安徽去,那里比我们这里还是好过一点的,平原地带,土地又多,现在都八仙过海,各人都把自己的本事拿出来,只要好好干,不愁好日子,我们这里不行,太闭塞了。不知啥时候国家才能关注到我们,哎……”晓兰说到这些,有点伤感。

“我不知道能在这里和你一起守着这个小学校几天,她这样闹,我还得走,这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早晚把我逼死了算。”

“又胡说,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又是当过兵的,连自己的生活都左右不了吗?你不想过,谁能把你怎样?你问过自己吗?你自己到底想过哪样的生活?人一辈子就这么几十年,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晓兰听到郑东老是说泄气的话,就有点想生气。男人是不可以这么消极的!

“万老师,你真的这样想的吗?哎,我还不如你。”郑东说到这里,看了晓兰一眼,就加快了脚步。

晓兰从背后看着郑东的背影,显得那么单薄,穿在身上的衣服都没有被撑起来,感觉就像似是而非的挂着一样,一点也没有她第一次见到的郑东那么挺拔。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这个正值青壮年的脊背弯曲着直不起来,那充其量算是一具皮囊,不知啥时候才能被充满,正确面对,积极阳光!

关于作者: 小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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