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年龄相当的女孩，一看就出自不同的阶层。服饰样式相同，但面料、做工、清洁程度明显有别。发型和头饰的差别也很明显，但差别最大的还是一双脚。
左边赤着双脚的女孩，长着一双无拘无束的天足，还能坦然裸露在外。
中间的女孩很精致，从头到脚的精致，精致的发型，精致的发饰，精致的服装，脚上穿着精致的三寸金莲。她的家境、她的出身都不难想象，也不难想象她缠足时撕心裂肺的哭喊，从此行走时风摆杨柳，满足了当时男权社会畸形的审美，自己却承受着再也走不远的心理和生理疼痛。
最幸福的应该是右边的女孩吧。家境不错，还能在一双没有受过人为摧残的双脚上穿上袜子和鞋子。
这三个女孩，不知因为什么机缘能凑在一起留下这么一张照片。看着照片，你似乎能看到她们背后的家庭，也能看到她们以后的人生，然后脑补出一个漫长的故事。
服饰，包括鞋子，从来都不是单纯的服饰。
前不久看了一本书，叫《衣不蔽体》，主要讲的是二十世纪中国人的服饰与身体。很多内容其实都很熟悉，阅读的过程似乎就是在验证过往经验和自己的看法，很有趣。看到大量的史料和图片，看到临门那一脚的议论，常常还是会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相对于女性服饰，男性的服饰变化比较小。民国时期，参照孙中山的设想，服装设计师制作出一款既非西也非中的服装，这就是中山装。
中山装在学生装的小立领上加了翻领，构成八字翻立领，前门襟纽扣由七颗改为五颗，象征“五权分立”，即行政、立法、司法、监察、考试五权独立；袖口的四颗纽扣改成三颗，象征“三民主义”；衣服上下四个平贴的衣兜，隐喻礼、义、廉、耻。最别出心裁的改良在于胸前两个贴兜加了兜盖，形如一支倒山字的笔架。这是暗指中国革命必须依靠知识分子。
本来以为还算熟悉的中山装，里边原来还有这么些说道。可见，服饰从来就不单纯，总是和政治等因素密切相关。
还是拿脚来说吧。如今看来万分变态的三寸金莲，应该是男权社会逼迫女性的，女性一定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才不得不受此摧残的。饱受折磨之后，得到一双扭曲变形的三寸金莲。那双尖尖的绣花鞋，真看不出美在哪里。可事实是，自然有很多女孩在少不更事的时候，就被家族里边的女性长辈按着缠了脚，但也有不少女性是自觉自愿缠足的。满人入关后，是禁止缠足的，可不但很多汉人女子不顾禁令，非要缠，连一些满人女子也要跟着学，偷偷摸摸地缠。
今天的我们回看历史，可能会觉得当年的女性蠢，觉得她们的选择太不可思议了。其实，想想后来的高跟鞋，跟缠足有什么本质区别呢？穿上高跟鞋的女性，不得不抬头挺胸，就为了这个好看，女性强忍双脚在高跟鞋束缚之下的所有痛苦，甚至不惜牺牲一双自然健美的双脚，换来一双跟缠过的脚一样丑陋变形的双脚。
还有，审美很多时候就是从众，多数人认为美了，你也就随波逐流了。想想曾经的健美裤，不管腿型如何，人人都穿着一条。想想松糕鞋流行时，好像天下的女人都踩着高跷……
让我觉得欣慰的是，如今的女人，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的女人更注重个体的感受，所以高跟鞋在年轻女性那里，似乎失宠了，各种各样的运动鞋才正当其时。
正像《衣不蔽体》封面上写的：衣衫只有脱离了身体，离开了它的主人，才可能以它本真而单纯的模样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