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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集

那是一个夏天的晌午,太阳火辣辣地显示着他的威力,田野里村庄上空到处笼罩着蒸腾的热气,知了们在房前屋后的树上歇斯底里地叫唤着“热啊,热啊……”,土狗们没了往日的狗精神,伸着长长的舌头蜷缩在树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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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铁匠老鲁带着两个儿子,炼钢和炼铁,赤裸着上身,肩上搭着被汗水浸透的毛巾,坐在花大叔家门楼底下乘凉。他们来到这里一个多月了,方圆十里八村的铁匠活计干得也差不多了,这几天每天也就干几件小活,老鲁主动找到龙校长,让他去问问村里的军烈属家里有没有需要收拾的农具,拿过来他给免费收拾一下,也算是对乡亲们尽一点心意,龙校长为他伸出了大拇指。

老鲁还有一件心事,昨天晚上睡觉前,儿子炼钢憋了半天才说出,他已经和美云好上了,美云和他看露天电影的时候,暗示花大婶也默许了他们俩的事情,只是提出一个要求,希望炼钢能够做上门女婿。老鲁其实早就发现了端倪,他是打心眼里喜欢美云这个姑娘,既然孩子们私定终身,当爹的巴不得顺水推舟,只是家里的婆娘还不知道什么意见,就含糊的答应儿子说,“好啊,这几天收收尾就该回家了,等回家和你娘商议一下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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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老鲁想心事的时候,村里的大喇叭传来老泡熟悉的吆喝声,“广大群众注意了,广大群众注意了,刚刚接到上级通知,金口大集恢复赶集,金口大集恢复赶集,每逢一、六金口大集,明天就是六月十六,欢迎乡亲们去赶集啊……”

听到这个好消息,村里就像炸了锅,乡亲们在家里呆不住了,纷纷围拢到老鲁的铁匠铺子边上打探消息,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本来金口大集有多年的历史,是周边老百姓主要的物资流通重地,就连附近莱阳海阳两个县的老百姓也过来赶集,可是前些年受极左思想影响,到处割资本主义尾巴,金口大集被叫停了,几乎什么东西也不能交易,村里的老海叔就是因为去鳌山卫海边贩卖了一点小海鲜,被抓进小黑屋子关了好几天禁闭;军属痴奶奶家养的鸽子,本来最爱吃高粱米,因为没法赶集买不到,只好改成喂食玉米粒了。

第二天一大早,炼钢起来拿香皂洗了脸,换上一件干净的衬衣,又问老鲁要了十块钱,他要和美云一起去赶集,说好了要给美云照一张相,带回家给娘看看,还要给美云买一块料子做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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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钢和美云一前一后出门了,那时候谈恋爱还不兴手拉手,刚一出门就迎面碰上了石柱他妈乐滋滋的挎着篮子赶集,美云赶忙打招呼:“大娘,什么喜事把你高兴的,走起路来像小跑?”

“哎呀大侄女,真是有天大的喜事,昨天傍晚你石柱哥的同学过来报喜,说是高考分数张榜公布了,石柱的分数够考上大学的了,高兴的我一宿没睡好,这不去赶集买点好吃的东西犒劳一下儿子,还要去金口天后宫烧个香,感谢菩萨保佑俺一家人。”“太好了,咱们凤凰村又出了大学生啦!”美云和炼钢也兴奋地鼓掌祝贺。

再往前走,又赶上了镇山和他老婆姜芝兰,镇山还是不苟言笑,姜芝兰挎着他的胳膊,一扭一扭晃动着腰肢,风姿不减当年,看着美云和炼钢保持着一定距离,她似乎马上明白怎么回事了,笑意盈盈地上下打量着美云,说道:“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啊,美云小时候就是美人坯子,现在看更俊了,这要是再穿上漂亮衣服,那还不迷死个人,嘻嘻……”

美云给夸得满脸绯红,炼钢也不好意思了,二人脚底加快了步伐,不一会儿就赶到了金口村的西头,听见了赶集人群的熙攘声,炼钢看到牲口市的边上,老孙头正在给村里的枣红马钉马掌,就走过去,想问问老孙头他们给打制的马掌合适不合适。

 

老孙头是远近闻名的钉马掌手艺传人,据说从他祖辈开始,就在金口港给商贩们的马匹钉马掌,还略懂兽医,经他钉的马掌从来没有出过差池,马儿跑得轻快,马掌经久耐用,就靠这个独门绝技,老孙头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只见老孙头不慌不忙的拿出一根大粗绳子,在一头挽了一个活结,丢在枣红马的前方,用眼神示意饲养员旺家将马往前一牵,马的两条前腿进了绳套,老孙头拉起绳子却并不用力,他迅速走到马的后腿处,巧妙地用绳子绕了几圈,枣红马此时似乎有些警觉,就在这个节骨眼,老孙头把大粗绳绕到固定在地里的一个木桩上,猛然发力收紧绳子,只听一声“倒”,枣红马应声倒地,无力地踢腾着……

老孙头系上围裙,搬了一个马扎坐下来,从工具箱里拿出家伙什,先用一把大铁钳子把破损的旧铁掌撬下来,再用一把锋利的刀具,类似现在修脚的刀子,把马蹄上老化甚至腐烂的角质层清理干净,这个程度全靠老孙头的经验,割浅了不行,老化的角质层留在铁掌里面会硌得慌,影响马匹奔跑;割深了也不行,马蹄会出血,造成感染麻烦就大了。清理完角质层,老孙头拿手反复摸了摸,平整光滑了,就找出一块大小合适的马蹄铁,用专用的消过毒的钉子,钉在了马蹄上。钉好了一个马掌,老孙头的身上几乎被汗水湿透了,他在抽烟歇息的空当,抬头看见围观人群里打铁的炼钢,冲他伸了伸大拇指,意思是说老鲁爷们打制的马蹄铁质量过得硬。

 

其实老孙头钉马掌,就像是给人定制舒适耐用的鞋子。关于马蹄铁,国外有个故事,说是因为马蹄铁上丢了一个钉子而导致了王室的灭亡。故事说的是英格兰正统王室理查三世与兰加斯特家族的亨利伯爵争夺国家统治权的时候,本来理查三世都要胜利了,在最后发动总攻的时候,身下的战马一个趔趄,理查三世当即摔倒在地,顿时间,军心大乱,慌作一团!对手利用这一机会迅速组织反攻,最后理查三世被杀,国家统治权也落入了别人手里。

马蹄铁上少了一刻钉子导致了王室灭亡,这是多么惨痛的教训。所以我们现在提倡的“工匠精神”,就是倡导细致严谨、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工作态度。

关于作者: 小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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