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 首页 司机随笔

假期日记(二十五)

    司机随笔的图片
好日子总是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年关。这是晓兰嫁到安徽农村过的第三个年了。第一年她刚来,年龄又小,想家,什么都不会做,大年三十那天哭了一整天,二柱都有点想发毛了,还是婆婆稳住了大局,和声细语的安慰笼络她。三十晚上睡觉前,给晓兰说,明天大年初一,可不能从早哭到晚了,多不吉利呀。晓兰问,那要怎样才吉利呢?婆婆告诉她,喜笑颜开,有邻居来串门,好言好语的招待就好。晓兰记住了,果然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整天都面带笑容,晓兰是太想好好过吉利的日子了,无论怎么想她的父母亲人,也都压在了心里。
第二年的过节自己刚刚怀上小杰,正是妊娠反应强烈的时候,过了腊月二十,晓兰基本就没怎么吃饭了,天天晕晕的在床上躺着,二柱娘给买来了麦乳精,让她补补,她也闻不了那个味,喝一口吐一口,就想吃点水果,二柱赶集给买了四个苹果回来,晓兰总是趁家人看不见的时候偷偷拿出来咬一口,咬过一口就赶紧藏起来。腊月二十六家里蒸年馍,萝卜粉丝馅的菜包子,晓兰坐在锅门上没动,一口气吃了六个,没过一个小时,又全部吐了出来。整个一个年关,晓兰都在吃了吐,吐了吃,后来肚子里啥都没有了,闻到什么刺激的味道,就吐黄水。真真把这个还是个孩子的女人折腾的蜕掉半层皮。
今年好了,哪里都舒服了,因为有了孩子,似乎家也不怎么想了,难怪说女人只要有了孩子,孩子就能把女人的心拴的死死的,比多粗的绳子都有用。很多被拐骗来的外地女人,开始想跑,前面一年,家里都有人二十四小时看着,直到孩子生下来才会放松警惕,大部分的女人那时候都不会再跑了,偷跑的身与心都会慢慢收回来,放在孩子身上,再也没有哪种感情会比这种亲情更牢固的了。可什么事情也都不是绝对的,和晓兰一起来的那个自愿被拐来被卖了2000块的女人,就把孩子丢在买她的男人家,自己跑了。
那个女人名字叫阿春,她和晓兰玲玲是在他们县城被人贩子放在一起,带过来的,路上是听人贩子喊她阿春的。三个人相处了一路,虽然她们两和阿春不熟,但同是被卖的命运,让她们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所以彼此间也还是有点情分的。阿春因为价格低,是最先被买走的。
买她的男人是个老光棍,家在离晓兰家大约十来里路的一个小村庄,名字叫小顺。小顺从小脑筋不怎么灵活,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有点缺心眼,还经常因为爬墙头偷看邻居家女人洗澡被打,父母在他二十岁不到就都饿死在那个饥饿的年代,家里穷的底朝天,所以都快四十岁了,还没找到媳妇,他自己却经常说,有人想跟他,他还不要来,年纪太大了。然后说着些不堪入耳的话,接着再描绘一些不堪入目的场景,听到的人都骂他畜生。按说他那样的德行和家庭情况,哪里能存到2000块钱呀,这是一个迷,谁也不知道,但小顺就从此有了媳妇,成了一个有家有女人的人。
有了女人,按理说该好好过日子。可他不,经常半夜里拿着一根鞭子,追着浑身无条线的阿春打,阿春的惨叫声把一个庄子的人都吵的睡不着觉,又不敢出来阻拦,大家都说小顺简直不是个人,谁拉架他就打谁。平时就见他把鞭子挂在肩膀上,走在阿春的后面,走在前面的阿春或者拉着板车,或者手里提着什么,小顺就像赶牲口一样吆喝着阿春,还掺杂着骂骂咧咧的粗脏话。
“不听我的,看我可能打死你,我花这么多钱买来的,我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小顺看着自己脚底下赤身裸体的阿春,伸手一拉,就甩上背,背回了家,不一会儿,小顺家里就又传来阿春凄厉的喊叫和小顺肆无忌惮的笑声!
阿春两年零四个月的时间,就给小顺生了两个儿子,大的长得肥头大耳,很是富态,小顺一天到晚看着,生怕阿春给他偷跑了。第二个生下来就跟“大老鼠”一样,又黑又瘦,小顺逢人就说,那孩子小的他的一只鞋壳里就能装得下,小顺由此判断说这孩子肯定不是他的,于是阿春月子里就被小顺接二连三的打了几顿。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安徽农村大集已经初具规模,镇政府划出了一块专用的土地,建了一个服务于当地百姓的农贸市场。市场上有各类商品 : 服装鞋帽,食品百货,牛养猪肉,青菜萝卜,婚纱店,照相馆,名牌专卖店,家具店,家用电器店……不一而足,应有尽有。遇到年集,更是人声鼎沸,推挤不动,大人会趁着这两天年集给孩子买件“晃年衣”,出嫁的女儿想给娘家爹妈买点吃的,穿的,以尽孝心。晓兰就是腊月二十五在年集上遇到阿春的,当时的阿春背上背着老二,面前放着一篮子鸡蛋,还有几棵白菜,一小堆红萝卜,挤在农贸市场卖菜的那一堆商贩里。孩子拖着长长的鼻涕,可能是因为冷,一直在哇哇的哭,阿春不时左右晃动着自己的两条腿,两只手背向后面轻轻的拍打着孩子。
“不哭了二宝,妈妈一会就带你回家。”
孩子才三个月,是听不懂妈妈的话的,却是能够知道自己是有人疼爱的,慢慢也就不哭了,露出两只小眼睛,好奇的转来转去,看着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一个个行色匆匆的陌生人。晓兰就是这个时候看到阿春的。
“阿春,怎么是你?”晓兰一边帮孩子擦掉鼻涕,一边自己擦着眼泪,她实在接受不了眼前的这个可怜的姐妹。看不清颜色的一件破棉袄挂在身上,五个扣子掉了三个,没有蒙袄褂,下面一条黄色单薄的裤子,手做的布棉鞋,两个鞋耳朵用绳子系在一起,敞着头,凌乱的头发被风吹的张牙舞爪,一会刮向这边,一会刮向那边。瞬间就被阿春的眼泪沾在了脸上,横七竖八的像一条条爬行的蚯蚓。
“晓兰,我命是真苦呀……我怎么出了一个坑又掉进了一个坑呀……”阿春顾不上任何,伏在晓兰的肩上马上泣不成声了。晓兰把这娘两都搂在怀里,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来。那一刻,对阿春来说,任何语言上的安慰都是多余的。
晓兰两手空空的回到家里,本是置办年货,婆婆让她买肉,买鱼的,却什么都没拿回来。面对公婆和丈夫询问的目光,轻描淡写的说:“年集小偷太多了,到街上钱就被偷了。”说完就进屋看孩子,中午也没吃饭,二柱过来喊她说,丢了就丢了,又没人说你啥,该吃饭吃饭,明个集再去买呗。晓兰侧身向着里面,手里搂着孩子,脸也没转就回了二柱一声:“你们吃吧,我不大想吃,头疼。”
腊月二十八是年前最后一个集了。二柱娘又重新给了晓兰钱,并且让二柱和媳妇一起去,帮忙拿东西。晓兰和二柱骑着新买的自行车,穿行在年集拥挤的人群里,走到上个集遇到阿春的那个地方,晓兰停下来左顾右盼了一会,没有再看到阿春。就想着,也不知道阿春这两天可再挨打吗?家里年货准备的怎样了?孩子有没有被冻生病,想到这里,油然一种伤感涌上心头。
腊月二十八的白天,二柱娘蒸好了年馍,菜包,馒头蒸了一蛇皮袋。晚上就可以炸丸子,炸小果子了,晓兰有点好奇,就跟婆婆说,她晚上要跟着学。二柱娘很爽快的答应了。
“你也该学了,以后我老了,还不是都要你自己弄呀。”二柱娘擦着萝卜,吩咐晓兰剥葱,削姜,忙碌的劳动让晓兰感受到一种充实和快乐,她乐此不疲的接受着婆婆分配给她的一个个任务,每个任务都完成的让二柱娘赞不绝口。
“二柱呀,你个臭小子,你是命好呀,摊上了晓兰这样聪明能干的媳妇。”二柱娘的夸奖是发自内心的,二柱爹也在一边附和着二柱娘:“真的哦小子,啥心不让你操,以后日子只管过了,我和你娘现在就死也能闭上眼了!”二柱爹抱着一抱劈柴,嘴里含着烟袋,看着忙碌的晓兰对儿子说。
鸟要有巢,人要有窝。家是每个人一生中不可缺少的部分,世间因有了家,才有了一丝丝的幸福,才有了一份份的温情,才有了恩恩爱爱,才有了诚诚恳恳,才有了相互理解,才有了人间真情。二柱对晓兰的到来,一直心存感激,晓兰不光是他的妻子,孩子的母亲,更是他心灵的归宿和港湾。他暗暗发誓,一定善待晓兰,一定要成为她和孩子永远的依靠和支柱。
晚上炸丸子和小果子,二柱娘手把手教的晓兰,晓兰那么聪明,学的有模有样,一晚上就全部学会了,而且每一种食品都做的甚至比婆婆做的还好。
“咱二柱是有口福了。”
“那是的。以后就看他们的了,二柱不大喜欢操心,这以后日子有晓兰带着过,一定差不了。”
老两口躺在床上悄悄的分享着他们共同的幸福快乐,二柱那屋里也不时传来小夫妻逗孩子的笑声,这是这个家最幸福的新年,也是这个家从此迈上新生活的起点。
大年三十清晨,晓兰起个大早,把整个家和院子还有大门口,都用扫把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吃完饭把一家老小所有当季穿过的脏衣服,都拿出来洗了,明天就是新年了,可不能留脏衣服过年。农村过年还有个习俗,大年初一所有人都不干活,连扫地都不行,说怕惊跑了财神,财神喜欢干净,自是看谁家收拾的干净,就去谁家落脚了。
大年三十就是吃,各种吃,亲近的几家人里,男人们会端着酒杯从这家喝到那家,女人们大年三十下午包饺子,会一家一家的包,直到包完最后一家。大家才一起回去下饺子。
初一主要还是吃,也有喜欢看春联的,就会从东头到西头,挨门挨户的看,谁家春联写的好,谁家春联上字写的正。初一不吃荤,所有人家都吃素。吃过早饭以后,妇女不着急刷锅洗碗,一直要等到中午做饭的时候才刷,这时村子里的人会从两头往中间聚拢来,聚到一起之后,男人打牌,女人看牌,或者扯着闲谝。孩子各种淘气,玩,大人这一天是不允许打孩子的。家家门口除了炮灰就是瓜子皮,谁家门口多,谁家来年运气好。初一过了,都还不扫,这年炮是要一直放到初五的。

关于作者: 小司机

发表评论

您的电子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