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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日记(二十一)

时间转眼到了金秋。
广阔的淮北平原沉浸在一派丰收的喜悦里,一眼不到边的金黄色的大豆,挑着火把的高粱,咧来嘴巴傻笑的玉米,铺绿叠翠的白芋……仿佛夕阳照耀下色彩斑斓的海,烟霭缠绕的村庄变成了大海中一座座灵动的岛屿。飒飒秋风吹来,大豆肆意的摇动着毛茸茸的金角,发出令人心醉的乐声,庄稼人在飞快的舞镰收割,在他们的心目中,这种紧张而繁忙的劳动,丝毫不亚于电视里那些演奏家摇头晃脑的表演。挑着紫樱的玉米像擂鼓的棒槌,敲的庄稼人的心叮咚叮咚的跳个不停,往来的小型拖拉机起劲的吹着长笛,飞烟扬尘奔驰如飞,牛骡驴马蹄声得得,赶车人炸着响鞭,将悠长悦耳的号子送出嘴唇,让它和欢声笑语,牛马嘶鸣,钢铁的旋律融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声浪,在无垠的田野里喧嚣飘荡!司机随笔的图片
这就是庄户人谱写在高天阔地里壮丽的生命乐章!在每一个闪耀着汗水的音符里,都隐藏着一首优美的诗,一副绚丽的画,一个跳动的让人神魂颠倒的希望。在每一个流淌着喜悦的乐章中,都隐藏着庄稼人艰辛里顽强的搏斗,挫折中执着的追求,还有生存中的叹息,困惑,和热泪。眼前晃动的是江河流水似的滚滚而来的瓦房,平房,载歌载舞的电视,花朵似的媳妇,时髦漂亮的衣裳……对他们来说,这才是真正开心的盛大节日,血海汪洋中托出的火红的日子!
进入秋收的每一天,晓兰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前段时间见红了一次,吓得夫妻两赶紧去医院检查了一下,看到B超单上显示胎位不正的报告,晓兰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她还小,只想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需要怎么纠正,医生告诉她,是一个单一的动作做的太多了的原因造成的,补救的措施基本没有,因为孩子已近临产了,只让她回去每天晚上用艾叶熏脚心。尽管她不懂这方法究竟有没有用,但也是不敢问,回来跟婆婆说起,婆婆也说,没事,第一胎都是这样。婆婆第二天就给晓兰重新分配了任务,让晓兰暂时不要割草了,就去家西地里摘红辣椒就行了!
二柱家挑了一块最好的田,栽了八分地的朝天椒,眼下也到了朝天椒红透的时候,红辣椒不比别的庄稼能等着慢慢收,它不行,红了就要摘下来,不及时摘下来,一天一过,就坏了。所以要立马摘下来,摘下来也不能放在家里,要立马就去卖掉。自从接着这个活,晓兰是更忙了,说比割草轻松一点,是不用背着几十斤的青草在背上了。红辣椒到了成熟的季节,有时一个中午吃顿饭的时间再回来,地里都变戏法似的红成一片,晓兰上午摘的,二柱中午带去街上直接卖给小商贩,下午摘的,晚上摊在地上晾,第二天一早二柱再带去卖。本来晓兰就急性子,看着这红成一片的红辣椒,哪怕不吃饭也要摘完,不能让它坏了。
摘辣椒的活就这样压在晓兰一个人的身上,二柱和他爹下地除草,二柱娘在家做家务喂牲口。每天天一亮晓兰就一个人来到地里,一摘就是一天,又是一个姿势好多天,晓兰都觉得自己的腰快被肚子里的孩子折断了,等于自己一天到晚除了驮着一个孩子在身上,还要连天加夜的干活。晚上和二柱说了几次,想让二柱给爹娘说一下,能不能让自己歇一天,二柱都没答应。晓兰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这时候她又把能歇一歇的希望寄托在肚子里的孩子身上,这要是生了,不就可以不干活了吗?这样一想就又充满了希望,她的这个希望都是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给她的。即使这样,她也仍然很满足。
中秋节前,二柱姐姐来送礼给老人吃,看到晓兰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就在娘家过了几天,天天和晓兰一起去辣椒地,到地里就让晓兰躺着,躺在口袋片上,她自己摘。晓兰看着姐姐忙碌的身影,由衷的感激。这应该是这个家里最心疼自己的人了。晓兰想着就想难过,她又开始想家了。
“别难过了晓兰,等过两年孩子大一点,我给爹娘说说,让你们一家三口回去看看。”大姐的话是真诚的,晓兰根本不用怀疑!
“这么远,去一趟也不容易,爹说,要一个秋季的收入来,二柱想买拖拉机,哪有闲钱走亲戚呀!”晓兰知道在短期内,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她又是多么希望这一天能快一点到来。
“到时候爹娘不给钱,我给,我说话算数,不过要过两年才行,姐姐现在手上也没钱,给我点时间,姐给你慢慢攒钱!”二柱姐回过头来看着晓兰异常坚决的表着态。
无论姐姐能不能说话算话,但这个心意足足让晓兰感动了一阵子。她躺在地上,看着天空飘动的白云,似乎看到了爸妈和弟妹们,看到了门前浅浅的池塘,池塘里青蛙在雨后扯着嗓子的鸣叫,看到了池塘边粗壮的竹子,看到了菜园里的长黄瓜,圆番茄,紫茄子,红辣椒,圈里的猪,山坡上的羊……晓兰想的出神了。
中秋一过,秋收正式开始了,晓兰更忙了,除了天天要摘辣椒之外,还有负责家里的一天三顿饭。每天挺着孕肚家里湖里两头忙,从来没有过的焦头烂额。二柱也是一天到晚除了睡觉,其他时间基本见不到人,因为她自己天天做好饭就随便吃点,干她的摘辣椒的活,饭是留在锅里的,他们回来吃饭的时间也不确定,谁先回来谁吃,吃好就去干自己的活。甚至有时候,晚上二柱回到家里睡觉,她都已经睡着了,等她早晨睁眼起来,发现二柱又已经走了,她从心底里心疼自己的丈夫,真想做点可口的饭菜给他吃,但是她手上没有钱,又到了随时可能生产的阶段,实在无能为力!
晓兰生产的那一天,和平常的日子没有任何的不同。照例天一亮就下地摘辣椒,摘一篮子,就回家烧早饭,一边烧饭一边喂牲口。吃完饭给牲口再续半槽的草,又去摘辣椒,摘到中午回家烧午饭,本想歇歇再去,可是那天不知怎么的,红的辣椒特别多,吃完饭就接着摘辣椒去了,晚上照例做好晚饭等他们。唯一的感觉就是下午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好像生气了,狠狠的踹了她几脚,她就跟孩子开着玩笑:
“儿子,生气了?脾气还真大!妈妈陪你玩一会!”说着停下摘辣椒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小腹,脸上带着准妈妈幸福的表情,隔着肚皮和儿子进行简单的互动。
吃饭晚饭,二柱说还有一趟玉米棒没拉完,坚持去拉,说着就和爹爹一起走了。晓兰感觉特别的累,脚都没洗,就歪斜着合衣躺到了床上。
肚子不舒服,有点痛,小家伙怎么今晚没有活动,晓兰虽然感觉到肚子有点疼,但是小家伙今晚很乖,没有像平时的这个时候一样,在她肚子里打太极。这让晓兰感到很欣慰。小家伙知道心疼妈妈了。晓兰这样想着,一阵倦意袭来,来自肚子的那点不舒服,终究没有抵得过这一天劳苦的倦累,晓兰就这样在疼痛中睡着了。晓兰梦到自己生病了,腹部痛的直不起腰,在地上打着滚的哭叫,可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晓兰还想,哪怕家里的阿黄在也好,至少可以帮她去喊一下爸妈。可是没有,四顾茫然,晓兰绝望透了,想到自己可能就会被这样的疼死,连一个亲人都看不到,晓兰哭喊的更加悲切,直到把自己完全从梦中哭醒过来!
晓兰醒来的时候,正是肚子疼得钻心的时候,她知道二柱和爹不在,就拼命的喊婆婆,院子里没有回声,她才又想起来,婆婆去场上看玉米去了,平常都是公公看,可是今天公公和二柱去地里拉玉米了。想到这里她真的体会到了刚才梦中的那个绝望的场景。一阵紧似一阵的剧痛让晓兰渐渐失去了意识,就在这时候,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抚摸自己的肚子,却从两腿之间明确的摸到了一只小小的脚丫。
她明白那是孩子的小脚,此刻的晓兰想到了现在的自己和自己没有出生的孩子都已经命悬一线了,可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拼命想下床,爬到门口去喊,可是她尽管下得了床,却一步也爬不了,儿子的一只小脚越伸越长,她舍不得让这只脚在地上和自己一起爬,这种一刻千年的漫长煎熬,真的快要要了万晓兰和孩子的命!万晓兰忽然艰难的站了起来,拼劲全身的气力,但是她不能动,她岔开两条腿,就那样不屈的站着:“儿子,坚持住,爸爸一会就该回来了,有妈妈在,不要怕!”万晓兰一句接着一句的对孩子说着,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仰面倒在了床边。
万晓兰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板车车厢里,二柱拉着她正飞一般的往医院去,它又去找孩子的脚,还在,还是那只脚,她也不知道孩子的这只脚到底已经出来了多久,但她明显感觉到肚子里已经没有了动静。“孩子,莫非孩子……”万晓兰不敢再往下想,只能用自己的大放悲声来表达她此刻作为一个年轻妈妈的悲痛和恐慌。
婆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要急,二柱,慢一点,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这样痛的死去活来的,她怎么这么会嘘……”婆婆的声音渐渐听不清楚了,晓兰感觉自己身上的血都已经流干了,她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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