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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家

分家是秋后,生完女儿孩子满月的那天。

请来主持分家的是小姑父。小姑父上门的时候已是晌午,不知小姑父贸然上门有何贵干?孩子爸去拖土砖还没回来,我慌忙要去喊。

 

“别喊了,中午吃饭再说。”小姑父把自行车腿打上,轻描淡写又意味深长地说。

“和我们有关系吗?”我紧张地问。

“有,就是为你们事来的,家里要跟你们分家了……你娘说锅碗瓢勺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小姑父一边和路过门口的人打着招呼,一边对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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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分家,怎么没和我们提前说一下。”我很意外,自孩子出生从医院回家后,我基本没见过婆婆。孩子还没生的时候门口就给搭了一个棚子,拉了两平车麦草推在旁边,给我换了20斤面条,拿来一瓶麻油,都是我自己做饭吃,自己给孩子洗尿布,有时候太忙了,孩子爸也是一连两三天不回来,都是吃住在他父母那里。那天刚满月,还要想着我的父亲该来接我了,正兴奋着。

“没给你们说?”小姑父也很惊讶。

“没,怎么分呢?”我接着问。

“不知道呢,等会看你娘你爷怎么说,你也有啥说啥,别憨。我先去你娘那了。”小姑父说着推起自行车就走了。

 

因为小学时学过周立波的《分马》,感觉那个热闹的场面足以证明这个活动是多么的被重视,所以对于分家这样的事,在我的眼里心里也算得上是大事一桩,而且我感觉公婆也很重视,中午喊我们回他家吃饭,我自从生过女儿之后就没去他们吃过饭了,可见这事有多么重要。

 

分家也是好事,我还小的时候,我大哥和我父母分家,我的堂兄去主持分的家,堂兄那时年龄也不大,读书也不多,但他说了一个词,我觉得特别有学问。分家是大哥提出来的,父母不愿意,然后大哥找来堂兄去做说客,堂兄说,早晚都要分,早分早有余资。这“余资”两个字不就是余钱吗?这说明分家以后就有余钱了,多好的事呀,所以分家这两个字在我心里一直是非常美丽的,有点憧憬有点向往,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我参考当年我的父母亲跟大哥分家时,是真正的分走了家产的一半,家里一头牛一头毛驴,给了大哥一头牛,两头猪,给了大哥一头大的,粮食按人头分的,大哥四个孩子两个大人,一共六口人,我们包括父母还有二哥和我四口人。土地因为还有二哥没有结婚,一家一半,家里手底下使用的东西大嫂拿剩了是我们的。我也想着,让我选东西的时候,我也要选哪些,期盼的不得了,多好的一件事,马上可以有余资了,还有两头属于自己的牛,还能分到一头猪。我们三口人,他们家还剩五口人,按人头分的话,家里有一万多斤小麦,至少能分5千斤,还有那么几千斤多黄豆,最少能分两千斤,还有棉花,绿豆……想想都开心,迫不及待,老早跑去帮忙做饭了。

炒好最后一个菜,小姑父喊我上桌吃饭,我能去吗?我用征求的目光看着和我一起在厨房忙碌的婆婆,婆婆说,你去吧,今天有事,你可以上桌。我去的时候,心里七上八下,有激动,还有也是激动,忽然感觉新生活就来了。我小心翼翼的坐到丈夫的身边,眼睛看着公公和小姑父早已经喝红的脸,菜已经不多了,四个菜,加在一起应该还有半个,孩子爸用脚踢了我一下,下巴向小姑父那边示意了一下,意思让我给小姑父端一个酒。我拘谨地站起来,走到小姑父旁边,恭恭敬敬地把酒杯端起来递给小姑父。我知道今天他的作用特别大,掌管着分家的生杀大权,他有权决定我能分得多少家产。

 

“我也不喝了,喝差不多了,家呢,刚才你没来,你爷也都给你分好了。”小姑父看着公公又看看我孩子的爸爸,接着说:“你爷(我公公)说了,你们呢,现在孩子小,没什么花费,现在十月份,明天四月份就收麦了,他看过日历了,还有六个月时间,孩子不能吃,你两个大人,一个月一口袋小麦够了,你爷都给你弄好了。分给你五亩地,你和孩子暂时都没有地,就分给你们一个人的地。五亩地的黄豆种一百斤够了,你娘(我婆婆)说,防止不宽裕,多给你十斤,也给你称好了,一共给你110斤黄豆种。牲口呢,你们家没地方喂,就不要要了,耕地时直接使就可以了。两头猪一大一小,悬殊不很大,你看你要哪个?新锅买好了,八张的,两个人做饭足够,案板你看在院子里,已经刷好了,盘子碗,见样两个,筷子两双,锅铲勺子厨房里,吃完饭你刷刷直接拿走就行了,小板凳两个,留吃饭坐,另外多给你一个木墩子,大板凳就不要了吧,你家也没有高桌子……”
小姑父还在给我宣布着这个令我震惊的分家事宜,我已经什么也听不下去了。不会吧,分家还可以这样分?和我当初的想象呀差别这么大呢?我疑惑的看着我的当家的,他正夹着一个花生米往嘴里送,那是盘子里剩下的仅有的一个花生米,被他绕着盘子转了两圈,终于被送进了嘴里,就听的“咯嘣”一声响,花生米在他的口中粉身碎骨了。我也踢了他一脚,他没有任何反应,目光盯着盘子里剩下的菜来回的逡巡着。

“你看可有什么要说的。”小姑父征询着我和孩子爸爸的意见。

“我们没有啥要说的。”还没等我张口,孩子爸爸把我想站起来的腿按住了。

“你呢,你有啥也可以说,让她说。”小姑父眼睛看着我,又瞪了孩子爸爸一眼。

“没有,她也没有。”孩子爸爸谦谦君子的形象在那一刻体现的惟妙惟肖,他的嘴唇被菜涂上了一层油,被反射进来的十月阳光照的锃亮,显出他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更加好看富态。

“我……”我又试图站起来,像上课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

 

“你什么呀,可以了,牛,不让我们喂,只管使,猪我当家了,要个大的,粮食够吃的,豆种到时候差一差二俺娘说再来拿,我要了半口袋花生,行了,就这样了。小姑父,俺没有意见。吃完饭,我用平车拉回去就行了。”优雅的谈吐,让我望尘莫及。

“你真的没有啥要说的?”姑父再次看着我。

“这都说好了,就按照你刚才说的就行了,赶紧吃饭吧。”婆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一句话吓我一跳,坐在对面的公公也接着说就这样了,挺合适的,赶紧吃饭。

 

“那你是合适了,你可问问小孩可合适了?”小姑父是退伍军人,身材高大,健壮魁梧,国字脸,小平头,特别精神,就是那天酒喝的有点多,显得不像我平时看到的那么友善。

“说呀。”小姑父抬高了声调。两只眼睛看着我,非常的严厉。我哪还敢说话,那时也就二十出头,真心不敢说话。默默的低着头,一声不吭。时间静止了好一会儿。小姑父站起来,说不吃饭了,吃好了,走到门口,推起自行车就走了。

 

我的家就这样分好了,下午孩子爸爸用家里的平车一趟拉走了我们分得的全部家当,那个案板我至今还记得,中间的裂缝不用高粱杆子塞进去,都不能擀面条,面全部都能从缝隙里漏下去。

 

家分好了,我们成了一个新家,于是我们庄上贫富差距最大的两个新家庭诞生了。

后记,一个朋友发信息说看了我之前的一篇文章《家务事》,我都不记得有这篇文章了,用手机给我拍下来几行,唤起了我的这一段记忆。随便写点,算是为了忘却的记忆!

关于作者: 小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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