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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已有过一生的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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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场冷风细雨,终于将深秋天气打回了原本该有的模样。

前几天穿短袖还嫌热,现在不得不添加了毛衣、厚裤,以迎秋末冬初的那一场寒冷。在这深秋的冷风细雨还未来之前,从城里到山间的朋友还从我园中的瓜藤上采一把嫩嫩的南瓜叶,摘下几只青红辣椒,洗净切碎,放菜油入锅爆炒,装入白色碟中,绿里带红,未曾动筷已很诱人了。今年秋后,我收获了许多南瓜,可一直没舍得“拉瓜扯藤”。因为我时常看见瓜藤上有新花在开,甚至瓜架上还挂出了新结的南瓜,且让这绿意再往岁月深处延伸吧。况且还有那新发的嫩叶正是城里人喜欢的一碟山里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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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秋天与往年大不一样,立秋后差不多整整两个月,天热得依然如盛夏,也不知道是不是天上值班的神仙睡大觉去了,忘关“制暖”键,才让热浪照旧滚滚而来。我们形象小人得志,往往会用“得意忘形”来形容。殊不知,大自然的四季轮转间,该热不热、该冷不冷,让季节在辛丑深秋里迷失了我们熟悉的旧模样。或许正因为季节的走神迷途,反倒让本该枯萎的南瓜藤与我有了更长久的纠缠。

 

寻常的日子里,山中本来就宁静,风雨疫情中又少有故人来。我或许正好在这孤寂的岁月里,开启在自己的理想国里煮字笔耕的慢生活。我习惯早晨醒来,信步去园内嗅嗅荷之清香,看看园内园外南瓜给我带来的惊喜,随手将一些谷物撒落其间,甚至是池塘边。夜色里,我喜欢独坐园中,沐浴着如水般的月光,聆听那瓜叶间、荷池里不知名的虫鸟鸣叫。有时,还能在极静的夜晚有幸听见“淅淅沥沥”异样声音,那一准是夜间出来觅食的小动物们弄出的动静,它们在寻觅我阳光下洒落于草丛、花间、池塘边的谷子或是肉食,悄然间开始一场月光下的浪漫宵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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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春风吹来的时候,我荷锄在山间住处附近的一些荒地斜坡上,锄松了土,捡去碎石头,将土围成一个土坑,每一个小坑里栽下两棵南瓜苗。大慨栽下去有四五十棵南瓜苗,浇透定根水。几天后,看苗儿差不多都活棵了,便给各个土坑施点菜籽饼沤出来的肥料。薄肥勤施,或早或晚兑水施肥。每次三二十桶水拎下来,都是一身大汗,仿佛年轻时在健身馆里搬铁一样累并快乐着。

 

后来春风夏雨,荒地斜坡上的荒草长起来了,各种各样的藤子也攀起来了。我每次去给南瓜秧浇水时,几条小狗也跟着我钻荒草丛,回来身上毛里粘裹着许多剌球状的果子。我汗透衣衫,回来还要蹲地上为它们梳理半天。加上草丛里深一脚浅一步的太难走了,便很少去看园子以外的那些南瓜。偶尔看到草丛里有几朵黄色的花儿绽放,任由它们野蛮生长,花开之后结不结瓜,也随它们心意吧。

有时我端坐电脑前冥思苦想创作时,常听见人惊呼“啊哟,好大的南瓜,瓜这么多呀,可以摘吗?”那一准是有来山里的过客误入荒草丛间,发现草丛间躺着大大小小的南瓜,或是抬头瞥见树梢上吊挂着一个个南瓜呢。有的南瓜藤攀上了树梢或绿墙上,黄花开后,花落蒂处结出了一个嫩嫩的小瓜,多日不见,那吊在高处的小瓜渐渐变大,肤色也由初时的嫩青渐变成橘黄色,形状有扁圆或是葫芦形,原本能掐出水来的嫩嫩表皮,被风雨磨励出了一条条纵沟印痕。

人们只知道小动物有调皮的,像我收养的这些流浪狗,每一条狗都有着不同的脾气与性格,甚至饮食习惯也有不同,却少有人知道植物王国里的南瓜也有玩皮的。有时我在写作的间隙走入园中呆立在这些日新月异的南瓜前,猜想莫不是某一天的清晨,有谁路过它们身边时曾深情地朗诵过泰戈尔的诗,或是黄昏时分有谁给它们低吟过失恋的感伤?这些从一出生就寸步未曾离开过藤的瓜可能听了诗与歌后心思也多了起来,它们从花落蒂结处出生,在风雨岁月中成长,各取自己喜欢的姿态与模样,就那么在藤蔓上生长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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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的烈日与暴雨下,我孤守着文学这爿芳草园,犹如一个勤劳的农夫不舍昼夜、披星戴月耕耘着。九华山中有日月,我以文字谨记之。四季轮回里,我将在山中写下的这些文章,无论是山间生活、故乡东圩埂往事和新闻背后的琐记,它们是曾经的风雨、曾经的过往、曾经的爱恨,是我与岁月温柔交手的记录,是我与命运秘密谈判的契约。有时重温这些文章,回首向来萧瑟处,或许真的可以说是,也无风雨也无晴。岁月不曾饶过谁,我们谁也没有饶过岁月。世界以痛吻我,我报之以歌。

 

寂寞到最深处时,常像钻进一条不见光亮的隧道里,憋得喘71不过气来,我便离开电脑,放自己去园子内外走走,看看秋风秋雨中的那些南瓜。一路转下来,粗略数一下,也有好几十个南瓜,这还是我爱人悄悄摘下一批又一批南瓜后留存的果实。我曾多次跟她说过,不要摘了那些或挂于树梢或卧于草丛里的南瓜,它们在我眼里总是一道别样的风景。前年深秋,我们忙于筑园,她可能也没顾得上摘南瓜。待到初冬时分,我拽墙头上的一根南瓜藤,原本看不见瓜,居然拉出来六个大南瓜。那一瞬间,我对“拉瓜扯藤”有了新的理解。

 

今年入秋两个月,天气还那么热,我若是待到秋来百花杀,攒了些力气去扯那么多根瓜藤,还不知道要扯出多少个南瓜呢。寂寞时光,想想“拉瓜扯藤”时的惊喜,我竟萌生出莫名的幸福感来。奢望自己眼下于深山间孤独生存中多榨出些好文章,有一天这些文字背后所传达的关于时间的玄想和人生旅途的思考,给忙碌的世人打开一扇别样的窗户,看到不一样的天空。

前天,复旦大学博士、现在安徽大学执教的李新丽老师给我的新书《茶溪听雨》写了篇序言,内中有一段话:“走近作者于山野间构建的文字建筑和音乐厅,常会想象着作者立于青山绿水间,回望前尘,兴致汩汩,形诸笔端,妙化成文,长则长矣,短则短矣,高低错落,五音杂陈,入内出外,发人深省”。这些春风化雨般的语言于我,犹如那些寂寞中生长的南瓜之于渴望春水夏雨一般,皆是成长中必须的养分。

 

这么想着,我倒是很过意不去了。我仅在春天将一把南瓜苗栽土里,借助江南的春水夏雨,还有南方灿烂的太阳,入秋后就结出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南瓜,给我满满的收获喜悦。我在它们成长的过程中没费多少心血,秋雾起时就来秋收,还拍出照片跟城里人显摆、炫耀。南瓜实在,也有我们不易察觉、或为我们疏忽了的好品质:诚实、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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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转冷了,我也没再叮嘱爱人不要摘下那些南瓜,甚至默许她拆掉了园中的南瓜架子。那是春风中我费了一整天的时光捆扎起来的,她把许多枯萎了的瓜藤荒草堆放在倒塌了的瓜架子上。以往深秋时清理出来的园中杂草晒干后,总在一个月黑的夜间,悄然放一把火烧了它们,攒些草木灰播撒到菜地里。

 

 

今年这深秋那一把火还未点燃,我看着那些码放在屋里的南瓜,愈发觉得这些一般人瞧不上眼的南瓜,呈于集市上差不多是最便宜的货,可在我眼里却有着异乎寻常、由内而外的美。我们栽下它们,见,或者不见,它们就在那里,不悲不喜;念,或者不念,它就成长在风雨里,不来也不去。无论你爱,或者不爱,它们在春风夏雨中成长,不求显贵;于寂寞的秋阳里成熟,莫问归处。你喜也罢,不屑也好,南瓜就这么有过一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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